南朝的北伐（15）悠悠色

编缉：朱晖（闲乐生）

公元402年，荆州门阀大佬桓玄决定篡取东晋皇权，他领军从长江顺流而下，直驱建康。大战在即，东晋北府军统帅刘牢之却俄顷谨守了。讯息传到西池，司马元显顿时显露我方完蛋了，飞速弃船逃回建康城，将队列预防在国子学。桓玄雄兵遂进据新亭。新亭乃晋宋时“京师三亭”之一（刘宋山谦之《丹阳记》），位至今江苏南京市南雨花台区软件大路一带，“南去城十二里，有岗俄顷起于丘墟垅堑中，其势回文潦倒，意古之为壁垒者”（南宋史正志《新亭记》）。这里西临大江，东吴时是饯送、迎宾、饮宴之所，但东晋以后，它的作用发生了性质的变化，因其位居“兵冲”（王人高帝萧说念谚语），成为了国都建康的西南要隘，凡广宽举兵下都，必经新亭。当年桓玄之父桓温进京夺权，行废立之事，亦是“止新亭，大陈兵卫”。三十年往时了，三十载春秋循环，恍如一梦，看来本日，历史就要重演了。

三月三日，司马元显欲作临了一搏，遂齐集扫数队列，布阵于宣阳门（建康台城正南门）外。但此时中央军军心已乱，还没见到桓玄队列，就出现传言说桓玄依然到南桁了。所谓南桁，又称朱雀桁，桁又称航，即是浮桥之意。刘禹锡诗“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匹夫家”中说的即是内秦淮河上的这座浮桥朱雀桥。从朱雀桥向北穿过秦淮河，再过朱雀门，即是王谢等门阀高官居住的乌衣巷以及他们每天上朝的御说念，过了御说念再参预宣阳门，即是百官衙署与建康宫城了。

总之，桓玄依然要来了，寰球快跑吧！司马元显看到寰球都念念跑，我方也不由念念跑回宫城了。就在这时，桓玄的一支先遣队列到了，他们拔出刀来大叫一声：“放仗（放下火器）！”然后中央军就透澈崩溃了，寰球四散奔命。司马元显刚回过神来，就发现我方酿成了光杆司令，身边只剩了张法顺一个东说念主随着他难过逃回东府（注1），向父亲司马说念子问计。司马说念子还能有什么想法呢？父子俩只可抱头哀泣。不久，司马说念子的僚属、太傅从事中郎毛泰带着东说念主闯进东府，逮捕司马元显，押送到新亭交给桓玄。桓玄把他绑在大船船头，一条条列举他的罪状，司马元显折腰丧气，仅仅傻傻自语：“为王诞、张法顺所误耳。”

不可一生的会稽王父子，真实不到一天就完蛋了。朝中众臣顿时显露这大晋要变天了，于是飞速让安帝派侍中去慰劳桓玄，迎接他入宫主政。三月四日，桓玄鼓吹洋洋参预宫城，晓示捣毁戒严，并消除“元兴”年号，规复昨年号为隆安六年。

紧接着，朝廷又下诏，给桓玄一党加官晋爵。任命桓玄统领文武百官，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数日后又改称太尉，以更好的掌控诸军兵权）、录尚书事、扬州牧，兼任徐、荆、江三州刺史，假黄钺。不久，桓玄又任命桓伟为荆州刺史，桓谦为尚书左仆射，桓修持徐、兖二州刺史，桓石生为江州刺史，桓玄手劣等一谋士长史卞范之也被任命为丹杨尹（丹杨为京师建康场合郡）。其中徐州刺史一职因统治京口、广陵等北府重镇，是以一直由司马说念子、司马元显兼任，如今桓玄却交给堂兄桓修，其政事意味额外彰着，胡三省注《通鉴》因而曰：“且将夺刘牢之之兵，故领徐州以制之。”

除了这几个自家东说念主，桓玄关于朝廷的高门甲族们天然也要有所拉拢。桓玄刚刚举兵时，琅琊王氏的侍中王谧（即是刘裕微时曾帮他还赌债的那位贵令郎）曾动作天子特使到荆州，劝说桓玄不要兴兵，暗里里却代表琅琊王氏与桓玄实现了勾搭公约（注2）。因此，桓玄对王谧“深敬昵焉”，一入京就任命他为中书令，不久又扶植他为中书监，抓掌中书省。

另外，桓玄进京后，新安太守殷仲文（殷仲堪堂弟、桓玄姐夫）也祛除了我方的辖郡，跑去建康投奔桓玄，并代表陈郡殷氏与桓玄实现妥协，桓玄遂与其化解烦恼，任命为殷仲文为我方的咨议入伍，引为亲信。此外，渤海刁氏的广州刺史刁逵以及曾被桓玄俘虏的太原王氏王愉也都向桓玄暗意了效忠（此二东说念主原先都是司马说念子的敌人）。刁逵被任命为豫州刺史，接替司马尚之，镇守西府历阳；王愉则被任命为会稽内史，助桓玄打理三吴残局。刁逵即是逼刘裕还赌债的那位“京口之蠹”，其实他哥刁畅这几年一直在荆州发展，先为始安（今广西桂林）相，后为桓玄司马，并为桓玄督八郡、镇守襄阳。可见渤海刁氏一直都在两面下注，如今桓玄得宠就透澈倒向了他。

门阀政事的中枢即是贵族共和，各大高门一面聚合压制皇权，一面也相互牵制，从而得以共同举着晋王朝的旗号轮替在野。然则过程一百多年特权政事的异化，士族的迂腐进度多数加多。特殊是淝水之战后，东晋外部拦截暂时捣毁，士族里面之自我阻滞、枯竭竞争的情况遂加剧，东说念主才也就越来越感匮乏。另外田余庆还指出，由于南渡士族时常是在多少家士族的极小规模内通婚（司马皇室亦然如斯），尽管为了扩大通婚面而不拘行辈，“不讳庶孽”，也不可免于出现生理学上东说念主才退化的趋势（注3）。东晋末年的政局中，各家士族都不相际遇如前出现过的东说念主才，这剖判门阀政事的全盛时刻己过程去（注4）。偏巧东晋门阀政事自身的保管，就必须依靠高情商的政事东说念主才如王导、谢安之辈期骗手腕来平衡各方臆测，如今再无这种东说念主才，另外又由于藩镇内斗与天师说念举义，荆州愈强而扬州愈弱，门阀之间的势力平衡已被绝对防碍，各大士族为学派私计，也独一舍弃愈加沉沦陷落却又妄念念伸惊惶权的司马氏，去投奔一支独大的高门首长桓氏，并对其交付以保护高档士族利益、并拯救统辖危境之但愿了。

事实上，桓氏一门虽然是获取荆州寒门、武将营救的校正直贵族（比如桓温当年的“庚戌土断”以及《七项事宜疏》等），但桓玄并莫得领受桓温的作风，而是倒向了高门甲族一边，他在入主建康后，虽然也主导了一些校正，但那些故意于国度匹夫的校正，并莫得或者切实实行下去（注5），而实在贯彻下去的，独一认真门阀贵族既得利益的校正。比如，桓玄主政后，“置学官，训诲二品子弟数百东说念主”。此前东晋的国子学，虽然也“选公卿二千石子弟（入学）”，但二千石子弟不仅包括门地二品（资品为二品）的高档士族子弟，也包括凭借战功上位的浊官子弟（致使包括刘说念怜等臆测户），从而镌汰了国子学的“魄力”，以致“品课无章，士正人耻与其列”（《宋书·礼志》）。如今桓玄便开震惊这些浊官子弟，严格永别士庶，并多置学官加意培养门地二品的“冠族华胄”，此举让他获取了好多高门士族的“精心伏事”。

于是，凭借着高门士族的营救，桓玄运转对司马说念子父子一党开刀。三月五日，司马元显偏抓子东海王司马彦璋、谯王司马尚之、庐江太守张法顺、太傅入伍荀逊、吏部郎袁遵、以及庾楷父子、毛泰昆仲都被斩首于市。恻隐的墙头草毛泰主动向老上级下手，真实也没能保住性命。司马元显的长史王诞虽然亦然该党的中枢成员（注6），但由于他成立腾贵的琅琊王氏，是以桓玄放了他一马，将他放逐广州。

从被杀的这个名单也不错看出，司马说念子父子的用东说念主立场大体是重用寒门（及宗室）、扼制士族的（注7）；是以桓玄拔帜易帜后，便“黜凡佞（寒门），擢俊贤（士族），正人之说念粗备，京师怡然”（《晋书·桓玄传》），从而进一步获取了高门士族的营救。名士羊孚还因此大拍桓玄马屁说：“明公启曙光于积晦，澄百流以一源。”（《世说新语·体裁》）

动作咫尺天子的叔父，会稽王司马说念子获取免死，被放逐安成郡（今江西安福县东南），但短短九个月后就被桓玄派东说念主暗暗鸩杀。另外司马尚之的弟弟丹阳尹司马恢之、广晋伯司马允之也在放逐途中被桓玄暗害。至此，东晋的一流士族颍川庾氏与司马皇族也在强烈的门阀交游中也遭到了严重缓慢。

注1：东晋、南朝时宰相兼领扬州刺史的治所。李善注引山谦之《丹阳记》:“东府城，西则简文会稽王时第，东则孝文王说念子府。说念子领扬州，仍住先舍，故俗称东府。”神话这东府乃司马说念子辖下亲信赵牙所建，“筑山穿池，列树竹木，功用巨万”。晋武帝曾品评过东府，以为他“修饰太过，非示世界以俭”（《晋书·司马说念子传》）。

注2：桓玄之父桓温掌东晋大权时，曾辟举、接济了不少琅琊王氏子弟，如王谧的堂兄尚书令王珣等。再加上婚配臆测，如桓冲娶王谧叔父王恬（见《世说新语·贤媛》第二四条）；桓玄姐嫁王谧族侄王敬弘（见《宋书·王敬弘传》）等。是以琅琊王氏等高门多给桓玄营救。参阅祝总斌：《门阀期间：魏晋南北朝的政事与轨制》，北京大学出书社，2023年，第45页。

注3：北朝士族化则比东晋南朝晚，且通婚圈子更大，遗传基因受限更小，因还可与鲜卑、高车等胡东说念主显耀结亲。而南朝侨姓高门不仅不与寒门通婚，致使不与吴姓士族通婚。周一良统计侨旧相婚，南朝百余年才仅六例。参看周一良：《魏晋南北朝史论集》，北京大学出书社，2010年，第67页。

注4：田余庆：《东晋门阀政事》，北京大学出书社，2012年，第253页。

注5：《宋书·武帝纪》：“晋自中兴以来，治纲大弛，豪门并兼，强弱相凌，匹夫流离，不得保其产业。桓玄颇欲厘改，竟不成行。”要津桓玄打击门阀的格局，有些没头脑。比如，桓玄在野后曾提议“废钱用谷、帛”，念念要借此打击门阀势力。因为东晋实施“不铸钱战略”，阛阓上用的独一极少的古钱，且大多集聚在士族门阀手中。这么随着天然消费的增多，剩下来的古币无疑会成倍地进步购买力。这是一种促使货币快速增值的时刻，它的赚钱速率致使要高于政府铸钱所产生的铸币税。是以淌若政府俄顷晓示废掉钱币，这将大大打击门阀的势力。但很较着，这种倒退性的经济战略比东晋的“不铸钱战略”更不靠谱，是以朝议大多反对，最终“玄议不行”。参看朱缓慢：《魏晋南北朝货币辩论》，中华书局，2021年，第149-151页。

注6：《晋书·王诞传》：“（王）诞结事（司马）元显嬖东说念意见法顺，故为元显所宠。元显纳妾，诞为之亲迎。”

注7：除了宗室以外，张法顺、荀逊、袁遵、毛泰、毛邃等东说念主大多出自寒门，故桓玄起事时声讨檄文中亦有责骂司马说念子用东说念主之失云：“今之贵要腹心，偶而流清望者谁乎？岂可云无佳胜，直是不成信之耳。”（《晋书·司马说念子传》）司马元显天然对刘牢之等寒门武将不够尊重，但给权给地位，给的都是履行的平正；可刘牢之却莽撞挣扎他而投奔了实在鄙视寒门的桓玄悠悠色，足见其政事之稚童。